一篇頗好笑的 BBS 轉載文章…


奇異果的滋味
課長鳥耕作

〔面談新人不只可以強化心臟,還可以鍛鍊EQ陶冶真善美,更可以聊出一些前所未聞的人生大道理。真是一項美好的活動,我愛面試,大家也都要愛唷~〕

日前讀到「白目職場新鮮人」的報導,有位姑娘以高職學歷索薪六至九萬、聲明不值班不加班、還要公司企業「無誠勿試」… 這種職場奇觀的確是很好笑,但憂國憂民的教育學者和企業主聽了恐怕是一點都笑不出來。我在一個財團法人機構裡的研發單位工作,有幸在數週月前遇到另一位有趣的少年郎,想必可以提供學者專家們去進行另外一番個案研究。  

  這位仁兄,不是七年級的,也不屬於草莓族,而是一顆奇異果。為什麼是奇異果咧?他可能一開始也激射著草莓的亮麗與誘人香氣,但是幾經風霜雪雨的摧折,是發展出了保護層沒有錯,但它的堅韌僅只於膚淺,賣相還因此而變得更差。  
   
  下午四點多,我的小老闆探頭進來我的屏風,遞給我一份履歷表,說當事人已經來了,要我即刻加入面談。由於我的團隊最缺人,所以若是錄用了他,會優先補進來給我。於是我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將電話設定轉接到手機上來,亦步亦趨地往會議室走去。

  哇哈哈哈哈,終於有新人可以補給我了呢,好耶好耶。後來我才發現這一點都不值得開心。我們這種不發股票也不發電影票的財團法人要找人向來就不容易,何況此時並不是換工作的熱季;在進入會議室之前,小老闆低聲耳語告訴我說,這位仁兄其實是我們某位長官的外甥,於是我們在錄用的考量上就又多了一個因素,更何況到職之後的各種訓練與工作指派,以及試用期滿是否續聘等人事議題。我們應該是一定會錄用他的啦,所以這場面試只是形式,就當做是一場互相認識的會談吧。

        會議室,人家已經坐在那兒了。趁著我小老闆在跟他介紹我們團隊概況的空檔,我趕緊研究研究他的履歷表...
 
(配樂:搭拉哩喇拉~)
 
傑克,這世界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神奇了,這份履歷表真的可以供起來當教材。我第一次看到履歷表可以這麼言簡意賅,總共也只有一張。嗯,我是說,只有一面。
 
前段是個人基本資料:
  照片:無。
  6X年次。男性。免役。未婚。C大資O系畢。美國南J大資O研究所畢。然後還在南J大後面加上(always USA Top10) 的貼心註解。
  外語能力:英文=聽/說/讀/寫:精通/精通/精通/精通

履歷第二部份顯示,他擁有三份專業資歷:
  一份是他大學畢業前曾在我們單位內做過工程師(我一看就覺得其實應該是工讀生),做了九個月;一份是他碩士畢業後,在一家做視訊會議產品的公司(稱作A),做了兩個半月;一份是現職,是一家無線通訊相關的公司(稱作B),到今天還未滿兩個月。
 
這個人年近30歲,不用當兵,照理說應該出來工作滿多年了,但他的職場軌跡似乎尚未建立。
 
面試官守則第一條:找出時序上的空洞,以引發最初期的話題。
  
  大學畢業到加入敝XX實驗室之前,空了五個月。
  離開XX實驗室到出國念書之前,空了七個月。
  兩年的碩士畢業到加入A公司之前,空了一年多。
  離開A公司到加入B公司之前,空了四個月。
 
之於這些時序上的空洞,還真教我百思不解:重考?怎麼算都不對呀。不然咧…住院?坐牢?躲債?煙毒勒戒?票據通緝?黑道追殺?
 
  喂喂,做人不可以這麼不厚道,這樣月下老人會罰我以處男之身邁入不惑之年的。我現在是面試官,不是假釋官,更不是社工,我要專業,我要繼續將履歷表看下去,有什麼問題等會問他就是了。

  嗯。第三部份是自傳。啊呀,背面空白。原來奇異果先生的自傳總共才十多行。為文文法是網路聊天丟水球那種一句一句接起來的,比白話文還白話文的遣詞用字,當然更少不了最受人歡迎的濫用成語。其中兩行是完全沒有任何的標點符號,三十幾個字一路到底直接換行,讓我看得快要鬥雞眼了。最離譜的才這麼幾行,竟然錯字一堆,而且都是自然注音沒選字的那種錯法。自傳內容全無家庭狀況與求學過程,只簡述了過去在本單位和A公司的相關經歷。他花了三分之二的篇幅來訴說他大學畢業後在本單位的工作有多勝任,有多愉快,然後訴說A公司的管理有問題,他在試用期間所做出來的成果明明很好,產品經理也很滿意,「但不知為何總經理就是不喜歡」,於是就宣佈不續聘,「有圍有手」的他不想被「這種爛主管」所解聘,所以先自行離職,「以盡效由」。  

  此時我的理智已在暴走邊緣~~深.深.深呼吸~不讓淚決堤~~文法也就算了,軟體工程師會寫程式比會寫中文現代詩來得重要,但標點符號跟注音選字是你多花一點點心思就可以處理好的事情,你為什麼容許你自己繳出這樣的履歷表咧?我很叫他當場拿紙筆出來寫一篇「我的志願」,可是我小老闆一定不會允許的。

  終於要開始面試了。既然是要進我的團隊,就全部都由我主導發問與互動,我的小老闆則擔任記錄,以其他行政面的說明。那就依照慣例,從學校的部份做開場白吧。

  「不好意思,你有沒有帶成績單?」
        (你不會只帶一張履歷表來吧?你為什麼不一坐下就先都拿出來呢?)
  
  然後他拿出一張令人相見不如懷念的C大的成績單,但我還不急著告訴他,我其實是你的學長。接著我再要研究所時期的成績單,他卻拿出一張護貝過的南J大畢業證書,跟我說,這張畢業證書很昂貴,掉了可不得了,你可以拿去看一下,看完我就馬上得收起來。請小心不要折到它,也不要留下手指印,那樣很難看的。
  
  活了三十年,我終於第一次深切地體驗到什麼叫做瞠目結舌。我以我最高境界的專業態度,心平氣和地告訴他說,我要看你的成績單,並不是質疑你是不是真的有畢業,而是想看看你修過些什麼課,修得怎麼樣,我還要花多少時間訓練你。不料他插嘴回答我說,他不需要什麼額外的訓練,可以「即插即用」。我認為這應該是個笑話,乾笑了幾聲。轉頭看看我小老闆,我小老闆正以橫眉豎目來暗示我不需這麼親切又慈愛,於是我又拿出了我的專業氣魄來。  

  仔細看了看那張C大的成績單,我才發現他大二休學了一學期。他看出我的表情有異,忙著先行坦白:
「我大一成績很差,其實是為了要追一個女孩子。結果女生沒有追到,成績也亂七八糟,於是我跟父母商量之後,我決定我想在家裡休息一陣子。但是,但是我還是八個學期就畢業了喔,而且我的成績有顯著的進步。你看這裡。還有這個。」好吧。會承認錯誤是個好現象,不論如何。我說了一些場面話,什麼「由此可見休息之後是可以走更長遠的路的」之類的。再來就問他的大學時的專題研究是做什麼題目,他竟然激動了起來,說跟他同一組的是一個大六的學長,混個要死,什麼事情都沒有做,然後老師也管管那個學長,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到最後老師還給他那麼低的分數。我說那題目究竟是什麼呢?他說,他忘記了。我說那位老師是誰呀?他說,他「不想去記得」。場面有點僵,好像他因為我的探問而受到了二次性侵害似的。
 
  他每到激動處,說話就總有一種童腔童音,倒也不是嗲,很難形容。尤其是他在敘述中想要加強什麼事情的時候,會用「你知道嗎?xxxx,xxxx耶」這種句型,如「成績單很貴的,你知道嗎?是美國的,美國的學校的耶,不是C大這種十塊錢而已的」。然後若一不小心,他就會開始演講,知無不言地傾囊相授他之於某一個名詞的瞭解,自告奮勇要引領我們走出常識貧乏的蠻荒,如「Social Security Number社會安全號碼」和「梅竹賽」。然後他還把「竹」的典故給講錯,我也懶得糾正他,總之自此我們兩個面試官都必須小心翼翼地切入,以及轉移話題。  

  在無聲勝有聲了一小會兒之後,我換個輕鬆的口吻問問他在留學南CJ大時期的事情。看看他在異國生活的經驗中,有無建立起美好的生活態度與價值觀。
 
「據我所知,在美國買車子滿便宜的。你當時有買車嗎?什麼牌子的呀?」
(不知這仁兄花錢的態勢如何,敢放下一切去「休息」的人,想必有過人之處)
 
「我們家並不有錢,所以我沒有買車。」
(我我我我....我家也並不有錢,但我在美國念書時竟也買了一輛車呢,我好可恥喔…)
 
「…啊,都還沒有問你GRE跟托福考幾分呢!」
(英文的聽說讀寫都精通不是嗎…)
 
「嗯。托福590,GRE是1600。南J大不care這些的。」
(你是真以為本經理沒喝過洋墨水嗎?南C大不是不在乎,是把你先錄取進去,然後叫你去修英文課繳學分費的吧)
 
「1600應該不是你的實力吧。」嘖嘖嘖,我真是一個甜言蜜語的魔鬼呀,我眼角瞄到我小老闆在強力忍笑的表情。「你沒有想要再考一次GRE嗎?」
 
「有啊,不過都沒有考得比1600好。但是我的托福有進步到590。反正南加大不care嘛。」
 
「所以你在大五上學期畢業後,到出國前,扣掉你在我們這邊工作的時間,前面的幾個月,和後面的幾個月,都是在不斷地考GRE和托福囉?」

「是呀,是有花一些時間在念啦。但是我也需要休息嘛。」 
  
      休息?需要休息?唉,我給了你台階下,你卻把我從樓上推了下來。
 
  再多反覆交叉探問了幾個問題,我才知道,他在南J大的碩士竟然也念了三年,整整六個學期。我已經懶得問為什麼要念那麼久了,免得他又開始專題演講。
 
  我小老闆看我大概臉快要笑僵了,就加入面試,開口切入關於工作的事了,當然也是從「時序上的空洞」開始處理。在我們交叉詢問的循循善誘之下,我們才知道,他在A公司之前還有另外兩家沒有超過兩週的就職經驗,沒有寫在履歷表上;而那B公司也已經於上週三離職,履歷表也並沒有更新,不知是不太過於「不拘小節」,還是想刻意隱瞞。
  
  那兩個不被提起的兩家公司也就算了,年輕人初入社會嘛,犯點錯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想必都是公司的不對…都是主管太爛…那這個B公司是聯F科轉投資的新公司,做無線通訊系統與RF的,才成立不到半年,前景大好,為何離開?  

       「……最主要的都是因為那個主管無理的要求,他強迫要求我們在晚上七點半到八點半進行讀書會,讀那些根本沒有人會去看的GSM的規格書,還要一行一行去讀聯F科那邊拿過來的程式碼,你知道嗎?那些程式有多少行啊!那工作無聊死了,完全沒有意義,規格書有什麼好看的?都是英文,英文的耶,累不累啊?……而且,你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遠嗎?在新店耶,新店有多遠你知道嗎?我每天要七點多起床去坐一個小時的捷運才能進辦公室,一小時耶,你知道嗎?一小時耶!坐捷運一小時有多久你可以想像嗎?而且捷運上還不可以吃早餐。……說是讀書會只到八點半,卻都嘛沒有準時結束過,我九點多再坐一個小時的捷運回家,回家後還要上網,要跟我的網友聊天,還有我的網站上的留言都要回覆。你看,這樣我根本沒有辦法睡滿八個小時,這工作我怎麼做嘛…」
 
  我當時似乎是已經靈魂出竅了,我覺得我一定是吸到了窗外哪兒飄進來的二手大麻煙。有一些零星的論點我沒有聽清楚,他都是在強調說,他對無線通訊是很有興趣的,雖然以前沒有做過,但是很願意學,「你們這邊一定不會有那種爛經理的啦,對不對?」公司地點也不會那麼遠,他一定會做更久的。  

  我的天哪,這樣的人要加入我的團隊了,那我是不是也該去加入誰了呢?今天的我已然敗下陣來,無力再多招架了。於是我最後的一絲冷靜,運用卡內基領導經理人訓練裡所教導的「遠景規劃」,我問道:「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畫面,你應該是身處在怎樣的一個辦公室,身邊是些怎樣的人,會你最開心、最有幹勁的一份工作?」 

         「就是你們啊,你們這個XX實驗室就很棒。」

       「很棒是沒錯啊…那是要怎樣的同事,怎樣的主管,才會讓你覺得這麼棒呢?」
     
        「像當時我在打工的時候那樣啊,大家都很互相幫助。」

       「互相幫助是必要的啊。舉一個實例吧,他們當時怎樣跟你互相幫助啊?」

然後他就用很亢奮的語調與表情,東一句西一句地敘敘著,「像那時候我在做的那個ooxx軟體模組遇到問題,林大姐就會教我教到會,或是像阿德經理也會跟我一起debug,幫我找到好多錯,他真的很厲害…要大家互相照顧,才是一個團隊,一個team嘛,你知道,團隊就是要團結的,團隊就是要…」
 
  我的冷靜已經用完了,我的耐性即將要崩潰。~~深.深.深呼吸~不讓淚決堤~~我的天哪,你現在幾歲了啊你,洋碩士都念完了,還在懷念六七年前的景況?什麼叫做教你教到會?別人幫你debug還好意思說啊?那麼你對團隊的貢獻與價值究竟在哪裡啊?你根本不是工讀生吧,你是被供在那裡別出大紕漏就好的死小孩吧…你你你你也太給你舅舅丟人了吧你,他是那麼人見愛的一個老好人……

  為了結束繼續聆聽他的教導,團隊為什麼需要團結,我趁他換氣時假裝接手機,然後就聽到他轉頭向我小老闆懇切地陳述著,他有多想要進入我們XX實驗室來工作,他承認他一直換工作這樣的情況是不太好的(啊呀,原來你也知道啊),但此番他若進了XX實驗室,他一定會做很久的,然後就說他昨天有預習一本書,什麼六角形的通訊系統,樓房都擋不住,電波是一直線那樣在跑…自此墮入全然外行的喃喃自語地獄…

  講完那一通假的手機來電之後(真心虛),我假裝悄悄、卻明明滿大聲地跟我小老闆說,啊,我所準備的問題都已經問完了耶,我們也已經折騰人家一個多小時了,是要休息一下再繼續呢,還是....?當然是指散會,再聯絡吧,不等我小老闆回答,這位仁兄竟然逕自回答我說,  
        「跟你們聊天很愉快呀,反正我回去也沒事做,我媽要七點才會把飯做好。」
 
  我想我一定是臉上的N條斜線被小老闆看出來(那個把飯做好的部份可真是太經典了),他趕緊宣稱中場休息,並讓我先行回座「去趕明天要交的投影片」(他竟然也這麼會扯謊,果然夠資格當我老闆),晚點再加入都可以。

  我後來就再也沒有進去會議室了,小老闆直接送他去坐電梯。他花了半小時告訴他說,我們所研究開發的系統有多龐大,我們的團隊有多精簡又精實,我們也是在讀全都是英文的規格書,我們也是在一行一行地讀人家的程式,我們雖然沒有要求人家加班,但是我們的同仁們大部份也都還是晚上做到九點多,而且週末也常會自動來來加班。若他覺得他可以接受這樣的工作情況與壓力,讓他自己說他願意,然後我們再給他進行第二次的面試。我說,啊?第二次面試喔,那還需要我去嗎?我能問的已經都問完啦!小老闆笑笑,只說,到時候再看吧,人家還不一定願意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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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人家願意來。而且還是未經約定,隔天一早就直接跑來。
 
  當我早上九點多進辦公室,看到他已經坐在會議室裡了,我真懷疑我是還在一場怪夢中沒睡醒呢,還是有人在拍攝整人大爆笑的節目,要捕捉我下巴砸到腳踝的表情…
 
  不論如何,我儼然是已註定要當他的下一位頂頭上司,極有可能成為他在下一場應徵面談所訴說的另一個「爛主管」。這一次我就以更多更深入,而更犀利又直接的問題,仔細聽聽他怎麼說,希望能多瞭解他。往好處想,我若能夠征服他,職場中大概就再沒有什麼能難得倒我了。
 
  由於已經不必再摸索些什麼了,是以這次的面談進行得還算順利,他也因為比較不緊張了,先前的諸多口頭禪與無窮迴圈的演講也比較不再出現。但此番他的侃侃而談,只怕更是讓我和我小老闆浹髓淪肌刻骨銘心,我真後悔當時沒有偷偷錄音錄影下來。茲努力回想一些經典片段。  
  開場當然就來點重口味的囉,說說前一份工作的不愉快吧…

        「....我是一個新人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你應該鼓勵我教導我才對,你憑什麼亂下結論說我不會寫程式? 我C大的畢業證書是假的嗎?我還有南J大的呢!」         「....我做投影片做到半夜兩點多,然後我隔天睡眠不足去上班,昏昏欲睡的,你要我上台present我也還是做啦,我很聽話的呀,就跟你說我睡眠不足昏昏欲睡了,我答非所問或者是想不起來,這是必然的現象嘛,想也知道的嘛,我投影片都做到兩點多了,我這麼辛苦,你還問那種無聊的問題,一點深度都沒有,這種爛問題有什麼好回答的,我答不出來還要來指責我,說我是廢物,你看看這個人,都不會用鼓勵的,這種主管真爛,沒有資格當主管。」

         「....我是金牛座的,金牛座的人都很剛直,很誠實可靠,也很有責任感。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都會做好,但是那種要求太不合理太過份了,我實在沒有理由去做它。我需要八個小時的睡眠,我一定要。你不可以剝奪我生存的權利。」  

       「....他竟然跟我說,我不適合這個地方,你還是走吧。你聽聽,這是什麼話啊,你聽聽,這是什麼話啊,這是一個當主管的人說的話嗎?我是一個新人耶,你們是這樣對待新人的嗎?你怎麼可以把好好一個新人弄成這樣....」  

  他一個人獨白了十多分鐘,數度哽咽又熱淚盈眶,可見當時的諸多情事對他而言,真的是很受傷。我問,那你前一份工作裡,那間公司裡,可有任何一點,或是有那一件事情,或是有那一個人,是你覺得值得肯定,是優點的呢?  

  他想了滿久,說可不可以pass,跳下一個問題。我板著臉孔再三追問,他才終於想到了一個:「嗯,有的。就是,總經理很nice。對。他很nice。我在一個場合見過他一次,他人很nice,對大家都很有和善,人真的很好。」

「你跟總經理講過話喔,什麼場合呢?」
「尾牙呀,他向大家敬酒。」
 
  乍聽此言,我跟我小老闆的臉上N條線,已經夠當百葉窗掛滿整棟樓。為了緩一緩激動而肅殺的氣氛,我從另一種層面的問題來多瞭解他。
 
「對了,你最近一次看電影是什麼時候?是什麼片子?」

「喔。電影喔。上星期啊。去看那個遇上波弟....喔,是波莉喔。我跟我全家去看的。」

「那再前一次呢?你假日會不會跟同學或同事一起出去呢?」

「記不得了耶。我好久沒有進電影院了。我同學幾乎都是一些怪人,並不會想跟他們出去。」

「也是啦,現在很多電影網路上都抓得到,進電影院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不,不,絕不,我不做那種事情。我是一個很注重著作權的人。」
 
  想到我才又買了一桶空白光碟片,剎那間有些羞慚交迫。在又多問了一些專業技術相關的問題之後,我想也該收尾了。那就來個關於個人價值觀的闡述吧。
 
「請問你同意 "為五斗米折腰" 這句話嗎?」

「我同意啊。」
「你同意?」這句話是我小老闆問的,看得出來他比我還詫異。
「對啊。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啊,沒什麼好同意不同意的。」

「那麼,假設說,昨天你還是通訊軟體工程師,今天我們的專案在收尾了,工程師不用那麼多人,我們把你調去資訊教育中心編寫多媒體互動式幼教光碟,你願意去嗎?」

「這個嘛。我想我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那你會怎麼做?」我小老闆又看不下去了,
「我想我會離職吧。」
「你不考慮說,先調過去做做看,邊做邊找工作?說不定你會喜歡新的工作呢?」
「不考慮。」
「不考慮?」
「不。」
「可是那時候的你很可能已經結了婚生了小孩,你可以就這樣沒有收入嗎?你不等到找個新工作在離職嗎?」

「還好吧。我一定會有很多存款的啊。」
 
  我再度宣告戰敗,在中午前送他進了電梯,告訴他三天之會有確認的通知,請他多留意電子信箱。
 
  唉,說到為五斗米折腰,看來我才是最熱愛為五斗米折腰的吧。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知名外商的研究部門,因為在上海開了新的實驗室,台北這邊就毫不客氣地裁撤。來吧,就讓這位奇異果先生進我的團隊吧。給我夠多的績效加薪與特休,要我折老二都行,再委屈也要咬著牙齦根抓著枕頭布將他給哄得好好地。  

  但是要發錄用通知給他之前要先送去人事部門核薪,當我和我的小老闆拿著他的晉用申請書要去給我們的部門主管簽字時,我們主管看了他的名字,當場大驚失色,走過去把辦公室門關上,壓低著聲音問我們,他是不是xx長的外甥?他怎麼又出現了?你們要跟他面談之前怎麼沒有先跟我說一聲?  

  當場我心裡想說,啊唷我真是看錯人了,這位大主任怎麼這麼奴性啊,奇異果先生雖然是高層的外甥,面試也不至於要鋪紅地毯灑玫瑰花瓣來討好他吧,我們可也絲毫沒有怠慢人家啊。小老闆正要開口解釋,大主任卻先開口說,「我不簽。你們去把他給回絕掉。」
「啊?」
「這個人不能用。我當時雖然跟他不是同一個專案的,卻也被他所惹出來的麻煩給掃到過。」
  
  聽完主任如泣如訴的講古道今,我們才知道,原來是為了這位奇異果先生,本實驗室曾在多年前發生過一次史上最激專案崩潰。xx長的面子再大、恩情再高,我們也無法負擔再一次職場霹靂火。
  
  於是我們寫了一封信給他,說了些「由於閣下的經歷與專長與我們的領域頗有區隔,恐難充份伸展發揮您的才能與潛力」之類的廢話,向他致上最敬最畏的極高歉意,「未能網羅到您是我們莫大的遺憾,希望下一個專案能有合作機會」,然後從此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此時此刻,說不定在世界的那一個角落,他正在向另一個面試官激動地訴說著,那個xx實驗室的主管多爛多爛,連個面試都不會…問那些什麼問題嘛…你知道嗎…你知道嗎…